圖作者:禹之鼎
庭前夜合花三三兩兩,挑燈細探,唯見蒼影之下滿地余香散亂。余香氤氳,散入心間,愁忿仍是無計可消除。
他轉(zhuǎn)身離去,離開嘈雜的宴會,離開紛擾的世間。
那一年,他三十一歲,春秋鼎盛卻已入墳塋。
從前壯志,都已隳盡
淄塵京國,烏衣門第。納蘭生于官宦世家,可以說是高富帥的頂級配置了——表哥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康熙大帝,父親是權(quán)傾朝野的朝堂重臣納蘭明珠。其家族納蘭氏,隸屬正黃旗,為清初滿族最顯赫的八大姓之一,即后世所稱的葉赫那拉氏。
關(guān)于納蘭的表哥是康熙
十九歲那年,他蟾宮折桂,高中二甲第七名,在全國考生中名列第十名。
可是自幼多病的納蘭卻病倒了,本應(yīng)進軍殿試的他只能臥病在床,艷羨的看著其他考生“一日看盡長安花”。
他有詩寫過那時的苦悶:“紫陌無游非隔面,玉階有夢鎮(zhèn)愁眉。”
三年之后,他補考殿試,面對圣上的提問,他沉著應(yīng)對,有理有據(jù),表現(xiàn)出了一個學霸的基本素質(zhì)。“各官咸嘆異焉”,康熙也不禁嘖嘖贊嘆。
可是命運打了一個響指,讓納蘭的光明仕途灰飛煙滅。
按照常規(guī),通過殿試的考生要么進翰林院,要么當官。可是,納蘭卻被晾在了一邊。就好比高考全國前幾,卻等了一年都沒收到錄取通知書。
最終,來了任命——三等侍衛(wèi)。
一般人能夠被康熙親自選為侍衛(wèi)那可是榮歸故里的大喜事,畢竟親侍可是站在離權(quán)利最近的地方。可是納蘭不是一般人,他可是說著“人各有情,不能相強,使得為清時之賀監(jiān),放流江湖,”的納蘭啊。
他畢生向往的,是自由,是精騖八極,心游萬仞的暢快淋漓。而不是在權(quán)力的漩渦中爾虞我詐,為名利斗個你死我活。
但是皇命不可違,納蘭無奈的開始了自己的跟班生涯——康熙十八年,保定隨行;康熙十九年,昌平隨行;康熙二十年,湯泉隨行;康熙二十年,京畿隨行……
就是這么個才華橫溢,靈性十足的貴胄子弟,卻偏偏與康熙所推行的文化政策格格不入。
他日日夜夜的期盼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登上朝堂論道議政,一展自己的鴻鵠之志。可是,他終于還是悲哀的發(fā)現(xiàn),奴才終究是奴才。
他累了,在一次次的吶喊中喑啞了喉嚨,磨平了意志和抱負的棱角。
他想要人格的獨立,想要思想的自由,他高喊“德也狂生耳”,他也想當個天涯踏盡紅塵的狂生,可到頭來,他看看自己手上的鐐銬,面前的藩籬,只能苦笑的繼續(xù)在宮墻里茍延殘喘。
(圖作者:呼蔥覓蒜)
別有根芽,不是人間富貴花
說到納蘭畢生痛苦的根源,就不得不提他的原生家庭。
盡管,烏衣門巷是他不屑于談及的——“身世悠悠何足間,冷笑置之而已”。
納蘭大名鼎鼎的父親納蘭明珠是朝廷重臣,在權(quán)利的天平上有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從家中無聞次子到輔政大臣,明珠巧妙地利用權(quán)力斗爭中的每一顆棋子,在一次次揣摩圣意的賭注中取得成功。他順應(yīng)了封建王朝對權(quán)力、利益的追求,踩著犧牲品的血紅登上權(quán)力的巔峰。
漸漸地,欲望一點點的吞噬他,明珠貪污受賄的錢越來越多,“貨賄山積”不足為奇,奇珍異寶亦不甚惜。
哪怕受別人彈劾受賄入獄,明珠仍巧妙地利用在黨爭中自己制衡的作用巧妙脫身,只是少了個大學士的頭銜。
如此看來,明珠是個徹徹底底的權(quán)力爭斗者。是非常現(xiàn)實的、殘忍的廟堂中人。
而納蘭,恰恰相反。與父親觀念的背道而馳使他無時無刻不感到孤獨。
納蘭知道父親拿公家的工程款中飽私囊,也見慣了王府中“何不食肉糜”的現(xiàn)實,這一切都是他厭惡痛恨的。
可是他擺脫不了自己所處于的環(huán)境,也擺脫不了“明珠之子”的名號,他不屑于借用父親的權(quán)力,可也不甘心受困于當下的黑暗。
“非關(guān)癖愛輕模樣,冷處偏佳。別有根芽,不是人間富貴花。謝娘別后誰能惜,飄泊天涯。寒月悲笳,萬里西風瀚海沙。”
他“別有根芽”,卻偏偏只能做“富貴花”。
當時只道是尋常
少年納蘭情竇初開,愛上了一個姑娘,他們絮語黃昏后,脈脈情微逗。短暫的初戀像風撩亂掃拂而過,立刻又消失了,像扯落了的花瓣在和風中飄揚。
他們相戀卻無法相伴,有猜測是初戀情人入了宮,也有傳聞是門第之差。
總之,這段短暫而刻骨銘心的戀情成了納蘭心頭的朱砂痣——“月似當時,人似當時否?”
終于,另一個女子的出現(xiàn)拯救了這個為情所傷的翩翩公子——盧氏。
是她,帶給了納蘭畢生的歡愉和無法抹去的絕望。
盧氏是兩廣總督、兵部尚書盧興祖之女, 自小跟隨父親調(diào)任,在廣東生活七年,比起緊鎖閨閣的女子,她真可算是胸懷萬物大知閑閑。
本是父母之命促成的婚姻,可兩人竟情投意合。不久之后,兩人過上了紅泥小火爐,輕嘬杯中酒,賭書消得潑茶香的眷侶生活。
納蘭在詞中寫到:“繡榻閑時,并吹紅雨,雕闌曲處,同倚斜陽。”,二人三餐四季,平淡又美好。
與盧氏結(jié)婚的這三年可以說是納蘭凄苦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,同時也是納蘭事業(yè)、學術(shù)發(fā)展最快的幾年。
這期間,他主持編印康熙年間最大的一套儒家經(jīng)解叢書《通志堂經(jīng)解》。